德嘉·索雷斯号——B层甲板,高级船员的简报室客房服务送来一个难吃的蛋卷后30分钟我很高兴,过来护送我去员工会议的不是丹尼和麦克,用不着进行让人尴尬的对话。
警卫们领我走进一部船员电梯,电梯把我们送到了一间靠近飞船顶部的会议室。
这个椭圆形的房间位于飞船主指令控制中心——通常被称作“舰桥”——正后方,有一扇门通往舰桥,另一扇门外面是一条通往船员电梯的走廊。
一张巨大的圆桌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面积,墙上布满了显示器和控制面板,这里没有椅子。
桑塔马利亚和杰米森已经在简报室里了,他们站在一个女人身后,那女人身材瘦削,一头红发,满脸雀斑。
红发女人的另一边有一个方下巴的男人,正在一个平板电脑上敲敲打打。
桑塔马利亚介绍说那个女人是副舰长艾瑞卡·加尔布雷斯指挥官。
我们握手时,她的微笑既友善又开朗,而我十分确定她制服上的那几道条纹纯粹是些装饰。
一艘游船上的指挥官用不着全都采用退役军人,不过旅客们大概都喜欢军衔高低所带来的错觉,以及它所暗示的权威。
拿着平板电脑的是杰弗森·罗根,这艘船的游船总监。
我每天都有好几次通过喇叭听见他用欢快的声音发布消息。
我注意到,罗根的动作有着某种精确而非军人的素质。
像杂技?也许吧。
肯定是某种失重环境动作的训练成就。
根据游船手册的介绍,他负责一路上的所有活动和游览项目。
通往走廊的门开了,一个黑皮肤的光头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实验室大褂,口袋里装着设备,鼓鼓囊囊的。
船长介绍这人是拉胡尔·索尼医生。
我同医生握过手,然后努力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耐心地等着船长介绍我是谁,以及我为什么会参加他们的简报会。
“我们已经把大卫·沃奇林的照片放到了整艘船的所有广告亭上。
”桑塔马利亚说,“杰夫,有人来报过信了吗?”“没有能确认的消息。
”罗根说,“有十二个人向警卫报告说,他们看见了像是大卫·沃奇林的人,但是我们没办法用摄像头或者船内传感器日志来辨别。
”“医生,”桑塔马利亚说,“你能与沃奇林在地球上的医生取得联系吗?”“可以,”索尼说,“是乔治·拉莫瑞医生。
他说大卫曾经发生过几次精神错乱,但是都看不出他有暴力倾向,更别说谋杀。
是拉莫瑞医生开的斯提洛梅因和达拉辛——以及,再后来应他家人的要求,给他开的阿尔法脑波发生仪。
”“会不会是这个阿尔法脑波发生仪导致他精神病发作?”加尔布雷斯问。
“不可能,”索尼几乎叹了口气,说,“阿尔法脑波发生仪从来都没有明确地表现出制造商所声称的那种镇定作用。
这东西不过是一种顺势疗法,一种安慰剂。
更可能是这次太空旅行让大卫的身体感到困惑,而这种陌生的不舒适感侵害了他的精神状况。
”“从太空晕船到连杀两人,这中间可差得远呢。
”杰米森说。
索尼举起两只手,一耸肩,“人们对精神分裂症仍然知之甚少。
我们能治好某些症状,但是不可能知道大卫脑袋里在想什么。
”桑塔马利亚点点头,“队长,你何不告诉大家,你和罗杰斯先生在特等客舱有什么发现?”杰米森描述了沃奇林一家所住套房的现场状况。
我看着圆桌周围每个人的反应。
罗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类事情;他吓坏了;加尔布雷斯头一次听说某些细节;医生则像是早就知道了。
“仍然没有发现谋杀武器,”杰米森总结道,“医生估计凶器约有15厘米长,很可能是某种尖利而且好用的刀具。
”“没错,”索尼说,“艾米丽和阿兰两人是被同一件武器杀死的。
”我猛一抬头,“慢着。
你们之前可没告诉我这个。
”我隔着桌子看向杰米森,又看看桑塔马利亚。
杰米森说:“抱歉,昨晚的事情太多了。
”她在撒谎。
他们想试探我,看我能不能自己注意到,以此确认我到底能有多大用处。
我从桑塔马利亚抱歉的眼神里能看出来,即使他也没有那么抱歉。
我倒不会生他们的气,只是这会儿需要做出一点证明。
“阿兰·沃奇林全身还有三度烧伤,”索尼接着说,“是在死后产生的。
他在起火前就已经遇害了。
”“那为什么只烧了一具尸体,而没有烧另一具?大卫用同一把刀杀死了他们俩,干吗不用同样的方式把活儿干完?”我问。
...“火势很大,”杰米森说,“我和埃莉赶到时,灭火系统已经在工作——”“我们的轮机长赶去处理客舱里的火警?”桑塔马利亚说。
“我们当时就在附近。
”杰米森说,“说来话长了。
反正,我们抓起手持灭火器就赶去支援了。
”这一幕有什么东西让我感到困惑。
有些细节对不上。
“医生,”我转过身对索尼说,“要发展成三度烧伤需要花多长时间?”“如果温度足够高,都要不了一秒钟。
”他说。
温度。
“喷水灭火系统应该能够瞬时响应,”加尔布雷斯说,“传感器会对高温做出反应。
”我想起了我在飞船外面的旅行,大量货运集装箱的景象,还有被大卸八块的微波炉。
我还记起了我的左眼起初被设计用来干什么。
“如果他不是被火烧伤的呢?”我问,“如果是别的东西造成了那样的组织损伤呢。
”杰米森怒视着我,“你到底想说什么,罗杰斯?”“你们有没有确认最开始是什么引起大火的?现场有打火机?火柴盒?附近的明火火源?电浆泄漏?”“这不可能,”加尔布雷斯说,“电浆管道根本没有从客舱和船员居住区附近经过。
”桑塔马利亚和杰米森互相递了个眼神。
“罗杰斯先生,你想说什么?”船长问道。
“是什么引起了这场火灾?”我说,“是什么温度会高到能在喷水灭火系统启动之前就把人烧成三度烧伤?又是什么在这之前不会被船内传感器识别为火焰?”屋子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盯着我。
“离子辐射。
”桑塔马利亚说。
“什么?”杰米森摇摇头,“所有游客甲板都有屏蔽保护。
我们全程都让货运舱段朝向太阳,而且就算晒到太阳也不可能造成明显的烧伤。
”“辐射并非来自飞船外部。
”我说,“船长,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再仔细检查一下那具尸体。
”索尼医生先是绕路去了趟医务室,随后带着一台辐射探测器来到5028号客舱外的走廊上,跟桑塔马利亚、杰米森、加尔布雷斯、罗根和我碰头。
我们其他人看着医生打开设备,把它指向房门。
探测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不过警卫早就清空了走廊,所以并没有过路的笨蛋被吓到。
“我的天哪,”索尼说,“将近十居里!有什么东西可能产生这么大的辐射?”“杰夫,疏散这一区域,以及上下各一层甲板的所有旅客。
”桑塔马利亚说,“把他们安排到其他舱段的空房间里去。
队长,我们需要让船员穿上有害物质回收装备,收集沃奇林一家的东西,并且尽量清除辐射污染。
”罗根离开这里,杰米森则走到一旁,利用无线电对讲机发布命令,与此同时,我心里一阵抽搐。
船员们只有民用级有害物质回收装备。
这些装备也许能屏蔽生化污染,可是能屏蔽辐射吗?这类飞船上通常不会有强大的放射源,就算轮机部门也不例外。
离子井燃烧时非常干净。
“罗杰斯先生,”桑塔马利亚对我说,“能不能请你查一下阿兰·沃奇林的服役记录?”“已经在查了。
”我说。
刚才探测器一发出警报,我就启动天线,开始输入我的查询要求。
“他当初没在现役部队,”医生喃喃道,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正在门里门外获取读数。
“而且所有乘客和行李在上船前都经过了安检。
他怎么可能把辐射物质偷偷带上船呢?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干呢?”“你正在查阅军队的保密档案?”加尔布雷斯问我。
“这些档案并不全都是保密的,”我说,“我只是在寻找更多细节信息,搞清楚他在服役期间究竟是干什么的。
”“医生,”桑塔马利亚说,“阿兰的病历里有没有说他在哪支部队里服役?”“美国陆军的特种部队。
”桑塔马利亚点点头,对加尔布雷斯说:“特种部队经常参与非常规的作战行动。
他们有可能配备了特种装备,来帮助他们处理极端状况。
”“可是什么装备会让他一直带在身边呢?他不会——”加尔布雷斯停住话头,盯着我看,“你说的是体内植入物。
”“没错,”桑塔马利亚说,“许多士兵都植入了电池组,为他们体内的装备供电。
最常见的就是通信装备。
几十年前,军队试验过更为强大的技术。
比方说,原子能核心。
”加尔布雷斯皱起眉头。
“这也太危险了,他们难道,呃,发疯了吗?”“可不是。
”索尼说。
他摇了摇头,关掉探测器。
“所以火星独立战争之后,他们就停止这样做了。
”桑塔马利亚说,“结果发现,有些原子能设备没办法取出来。
一旦取出来,会害死被植入者。
”一份解密的服役记录闪到我眼前。
“阿兰·沃奇林曾经被派到火星上,”我说,“在奥林匹斯基地,八年前。
战前的维和部队。
他植入过一个带有粒子发射俘获核心的野战植入物组件。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了。
“那东西还在燃烧吗?”桑塔马利亚问。
“还在燃烧?”加尔布雷斯简直像是尖叫起来。
我把眼睛切换到探测模式,朝特等客舱里瞥了一眼。
我以前从来没有寻找过这一类型的放射,不过现在我发现它随处可见,溅得满墙都是,所有灼伤痕迹上都有辐射。
床的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泡泡,就在阿兰心脏所在的位置附近。
“是的。
”我说。
所有人一下子一齐开口说话了。
“在抵达火星轨道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进这个房间。
”桑塔马利亚说。
“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马上接受辐射治疗,”索尼说,“所有进过这个屋子的人。
我的天哪!”“我们仓库里还有多余的隔音板。
我这就派服务机器人把受污染区域封起来。
”加尔布雷斯说。
杰米森结束了无线电通话,朝这边吵吵嚷嚷的各位走了回来。
“我猜这不是个好消息。
”她说。
“阿兰·沃奇林胸部有一个粒子发射俘获核心。
那东西还在燃烧。
”我说。
杰米森眨了眨眼。
“妈的。
”所有人都在跑来跑去忙活各自的工作,我却在重放自己之前调查犯罪现场的资料记录。
阿兰的床上绝对有血迹,所以他的能量核心出问题时他还活着。
我从视频上看不出除了划过喉咙的那一刀,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刀伤。
他的尸体被毁成这样,很难追踪他体内植入的微电子线路,不过看样子所有主线路都没有被切断,而这无论如何都不会导致核心熔融。
要么是袭击者——他的兄弟,大卫——用刀捅进他的胸腔,扎坏了能量堆的线路,要么是大卫压在阿兰胸口的体重把核心顶到了他的脊柱上,导致用了十五年的外壳破裂。
趁着我们站在医务室里等着杰米森结束她的辐射治疗的工夫,我把我的发现告诉了桑塔马利亚。
我们刚才都已经脱掉衣服,冲过澡,并且擦洗全身,尽量清除身上遭到辐射的细胞。
“大卫当时八成是吓蒙了,”我说,“他有多久没吃药了?到现在十二个小时?我才不信到现在都没有人看见过他。
他藏在哪儿了?”“船内传感器并没有覆盖所有角落。
”桑塔马利亚说。
他的语气里更多的是思考,而非愠怒。
要怎么样才会让这家伙失去冷静?他的服役档案上说,他曾在埃律西昂平原打过仗,那是火星独立战争期间最残忍的战斗之一。
我很好奇他留着胡子是不是为了遮挡伤疤。
“我们只在公共区域安装有摄像头,另外还有门锁传感器,”桑塔马利亚接着说,“我想让你跟杰米森队长一起扫描热信号,不过,首先我们需要缩小藏身地点的范围。
”杰米森一脸怪相地走出检查室。
“我都忘了那药有多难喝了,真要命。
”船长一边跟她交代搜查计划,她取过一只纸杯,从冷水机里接水。
我心里盘算着,回头要查一查民用抗辐射药的效力。
杰米森大口把水灌下去,说:“安保部门从昨晚就一直处于警戒状态,他只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窗口时间来寻找藏身地点。
他不可能躲进饭馆或是任何有人活动的区域,服务员们一开门就会发现他。
”“一个正在发病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会想去哪儿呢?”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们的员工楼梯井没有传感器,”杰米森说,“不妨先从那里着手搜查。
咱们可以一边搜查,一边看看还能想到什么。
”桑塔马利亚点点头。
“行动吧,队长。
我去舰桥。
”我们离开医务室,桑塔马利亚向乘客电梯走去,杰米森则带着我走另一条路,前往船员电梯。
“那么,如果我们在楼梯井里一无所获,接下来又要去哪儿查呢?”我问。
不等杰米森回答,她的无线电对讲机就响了起来。
“警卫呼叫杰米森队长。
”一个细声细气的男性声音说道。
杰米森按了一下领子上的无线电按钮,“我是杰米森,请讲。
”“队长,我是布雷文斯。
我对第八层甲板做了仔细搜查,有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