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供暖季。
近段时间,身边同事议论最多的莫过于和供暖有关的话题了。
作为解决冬季采暖基本生活需求的社会服务,集中供暖一直是城市居民引以自豪的特享福利,虽说现在农村大多数家庭也都安装了空调,一样能过个“暖冬”,只是那些有见识的年轻人仍羡慕城里人更为舒适自然的暖气房。
而对像我这样有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生活经历的人来说,仍留恋童年时“取暖儿”的快乐时光。
张延伟 | 文寥天地烤火“一面热”人们仍乐此不疲那时候,没有电脑、电视,烤火成为人们打发漫长冬夜的一种特殊方式。
于是,在寒冷的夜晚,只要在街头随便找个“背风”的屋角或墙旮旯生起一堆火,上面放个大树根疙瘩,耀眼的火光就像无声的号令,一会儿工夫就能召唤来一大圈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蹲或站,挤挤扛扛,有说有笑,里三层外三层的地聚拢一起,堪比开群众会的场景。
有早到的老人,屁股底下垫块儿石头,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经火一烤灵活些了,便借着光亮从口袋里掏出“烟沫布袋儿”和一沓一拃长、三指宽的废纸条来。
先把烟沫布袋儿夹在两腿之间,用手把一张纸条折成凹槽状,另一只手从布袋儿里小心翼翼地捏出些许碎烟沫来,均匀洒在纸槽里,然后便两手并用,连纸带烟沫卷成上粗下细的圆筒形状。
末了用指甲从牙缝间扣一点儿饭渣儿抹在纸上,轻轻一摁,再把散着的那头儿拧在一起,掐去多余的部分,一根“大炮筒”旱烟就卷成了。
这时用长满老茧的手从火堆里捏起一块或明或暗的木炭块来,烟卷儿对着猛吸一口把烟点燃,或许这才有了火燎的感觉,赶紧扔掉。
一根“大炮筒”抽完了,就接着卷下一根......虽说是“寥天地烤火一面热”,可人们又说“见火不烤一场大罪”。
一个树根疙瘩烤下来需要几个钟头,其间人们有来有往,坚持到最后的不是围着火堆聊不完闲话的老人,就是我们这些永不怕寒冷、总不知疲倦地玩“藏猫猫”或“叨鸡”游戏的孩子们了。
饲养牲口的土窑洞成了外地人冬夜落脚处那时候农村物质匮乏,生活条件艰苦,一家子十多口人要是拥有三五条像样的棉被就算条件不错了。
夏季好打发,关键是寒冬腊月里难熬,大多数家庭十来岁的孩子都还跟爷爷奶奶或者父母挤在一张床上。
仅有的几条棉被盖在身上,可是身下铺的东西让现在的年轻人觉得难以置信。
当时生产队里谷子、豆类等杂粮种植面积较大,秋季收获后的谷子“秆草”和豆秧堆在“牲口洞”前的大敞棚底下,留到冬天铡碎喂牲口。
人们但凡遇着机会,总要千方百计地搬走一捆“秆草”或豆秧,专门负责看管饲料的赵大爷见了,至多在一旁“哎”“哎”两声就继续闭目养神,这边的人照拿不误。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即便队长瞅见也不作声,结果原本堆得小山似的草垛到最后只剩下孤零零几个秆草“个儿”。
拿回家的秆草或豆秧掺着麦秸均匀地铺在木板床上,或多或少起到一些保暖作用。
再有就是生产队瓜地罢园时候,大人小孩都争先恐后地去割瓜秧,抢到的瓜秧扔进坑塘、河沟里,压上石头,浸泡沤制半个月左右,等最外面那层糙皮腐烂褪去了,先用棒槌锻砸,再放水里涮洗,瓜秧纤维丝就变得洁白、细腻、柔软起来。
自家织的粗布单子缝成袋子状,把晒干的纤维丝装进去,做成褥子铺在身下,同样起到保暖的效果。
这种纤维褥子还有一大好处,就是脱水性能良好,小孩子不小心尿了床,把褥子拿太阳底下稍作晾晒就干燥如初。
村子南头临土崖一拉溜建造有十来条窑洞,那是生产队饲养牲口的地方,俗称“牲口洞”。
牲口洞里夏凉冬暖,临窑洞口前半截砌有饲草池,里面堆满了铡碎的麦秸、白草等,人躺在上面既蓬松又暖和。
当时伯父在生产队任饲养员,有时晚上我给他送饭,不愿来回跑路,就和衣躺在饲草堆上,听着伯父给我讲“古今儿”,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熟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从草堆里爬出来,蹦跳几下,拨拉一下头上、身上沾的草絮,感觉比家里的木板床舒服暖和许多倍。
那时候人与人之间关系单纯,即便遇到素不相识的人落难,村民们也都争先恐后地伸手相助。
于是那些走村串户收“破烂儿”或做磨剪子戗菜刀之类小生意的外地人,天晚了无法赶路,就常在生产队的牲口洞里落脚借宿,除了有人端来热饭,还能在饲草堆里美美地睡个囫囵觉。
儿时的大灶台成为我永远的念想那时,农村都烧散煤,灶台垒得又宽又长,除了中间的灶火口,两边还分别伸出二三尺,上面方便摆放锅碗家什,下面一头儿留作“煤池儿”,另一头儿则砌成“炕洞儿”。
冬天的夜晚,先把灶台上的锅碗瓢盆挪走,两头分别摆上草垫子,我和奶奶一起围坐在灶台上,享受灶台余火散发出来的温暖;火口四周,则摆满了花生或者熟红薯条。
我一边听奶奶讲“瞎话儿”,一边挑拣灶台上焙熟的花生和捂热的红薯吃。
等花生和红薯吃得差不多了,煤也烧乏了,奶奶就从灶台上下来,用火杵将乏煤捣在灶火炉膛里,再把新和的煤饼压在火口上,中间扎一个气孔,又在煤饼四周和炕洞儿里重新摆满红薯或玉米面“窝头”什么的。
第二天早起,这些红薯或窝头被炙烤得黄焦儿,咀嚼起来香甜筋道,成为我上学时必备的“美食”。
家里有孩子的,晚上还要在灶台上放置一个竹编的“熥罩”,把孩子因淘气弄湿的棉衣裤或洗刷的婴儿尿布等放在上面,这些东西经过一夜熏熥,趁热穿在身上很是舒服。
入冬前,奶奶总会找来一个旧搪瓷盆作模子,紧贴着搪瓷盆糊二三指厚掺了碎麦秸的黄泥,做成一个“火盆儿”。
每晚临睡前,奶奶在火盆儿里点一堆火,趁柴火将熄、烟气未散的当儿把屋门关上。
我嫌浓烟呛人,奶奶则说:“烟暖儿烟暖儿,有烟才暖和。
烟气往上走哩,低下身子就不怕了。
”我照奶奶说的坐在低处或平躺床上,果真感觉好多了。
总之,那时候寒冬难熬,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取暖。
现在,农村家庭基本普及了冷暖空调,条件略差的也备有电暖扇、电热毯之类取暖设备,床上棉被多得盖不完,羽绒服、鸭绒袄等保暖衣物爷名目繁多,人们头脑里几乎没有“寒冬”的概念了。
只是,我依然留恋小时候寥天地烤火和钻在麦秸堆里睡觉的场景,更加回味瓜秧褥子、灶台儿以及泥巴火盆儿带来的浓浓暖意。
(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