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 相 故 事 -我们常常调侃她，这么有大局观和奉献精神，以后当个军嫂多好，和老公一起报效国家。
当多年前的戏言变成了真实，我们这才发现，军嫂是需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与背负多重的压力。
”-1-晴晴准备和老公大阳离婚。
我去见她的时候，她精神有些萎靡。
寒冬腊月，家里开着空调。
她蓬着头发，穿着睡衣，在厨房给儿子做饭。
刚满周岁的儿子被围在高高的木质儿童椅内，高高挥舞着两只小手，嘴里咿咿呀呀，我蹲在他面前逗他，他看了我半晌，反而瘪着嘴哭了出来。
我气鼓鼓坐回椅子上：“小坏蛋，在你妈肚子里我就陪着你到出生，现在居然跟我认生。
” 晴晴从厨房出来，端着小碗的粥，里面添了蛋黄和鸡肉，她坐在儿童椅旁，慢吞吞地喂儿子吃饭。
吃了几口，她朝我呶呶嘴，我熟练地从旁边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水杯中拿出一个递给她，她顺手接过，将里面的温水倒出来给宝宝喝。
“一定要离婚吗？”我看着眼前一幕，有些不忍。
“离，”晴晴斩钉截铁地说，“是他不要这个家了，那我就放手，两个人都不拖累。
” “那宝宝怎么办？”事到临头，我反而磨磨唧唧，说得都是些平常嗤之以鼻的话题，“没有爸爸，家庭不完整，童年不完整啊！” “你在开玩笑？”晴晴冷笑，“难道现在完整吗？他爸爸还不是见不着面？” 我噎了一下，皱起眉头看了看晴晴，说：“我觉得你在赌气，你考虑清楚没有？” 晴晴回避了我的问题，反而从另一个角度狠狠怼我：“你平常叫嚣得最厉害，说离婚后宝宝我们俩养，现在怎么了？后悔了？渣女！你怎么不去烫个大波浪！” 我一口气堵在胃里不上不下，抢过她面前的玉米啃了几口，火消了下来，我也冷静了下来：“离婚总得有个原因吧，为什么要离婚？‘他不要这个家’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哪里误会了？难道······” “他还没胆子出轨，” 晴晴白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前段时间，他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转业回家，第二，去上海。
” “他去了上海？”虽然用了疑问的语气，但我已经笃定了。
“对！”晴晴眼看着又火冒三丈，很想把手里的空碗砸在桌子上，“他跟我提了一嘴后，我说让他转业回家，他倒是答应了，转眼就反悔了，等去上海的手续办下来了才跟我说。
”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把碗从她手里接过来，笨嘴拙舌地说：“他肯定有他的苦衷，你跟他好好谈谈。
” “没得谈，”晴晴眼眶里有泪，“结婚的时候，他婚礼当天早上才赶回来，我没说什么；怀孕的时候，产检那么多次，他一次没陪过，我也没说什么；生孩子的时候，孩子都出来了他才回来，我也没说什么。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一家三口能在一起，他却不要了。
既然他不要，那我也不要了，反正有他没他，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区别。
” 眼泪终于滴落在桌子上，晴晴哽咽着问我：“你说，军嫂就这么难吗？” -2-大阳是名军人，晴晴跟他聊了大半年，见了三次面，就决定嫁了。
在和她老公——那时还叫相亲对象——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晴晴叫上了我。
时隔多年，我依旧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男人瘦高，眼睛小皮肤白，一句话能让气氛冷到冰窖里。
饭后去KTV唱歌，只会唱《军中绿花》和《打靶归来》，调子还跑到了南极。
当天回去，我就发信息给晴晴：“你跟他有话聊吗？” 晴晴回：“他每天有空就发信息问我吃饭没，搞得我像个饭桶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吃。
” “分了吧，”我说，“钢铁直男一个，不会说话又不会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不在家，要他干嘛？又不是从小在一块的情分。
” 大阳在市里的部队当兵，老家还远，离晴晴家跨着三四个省，开车全程高速，也要七八个小时才到。
“分了吧，”我继续说，“过年去个婆家还要坐飞机，人生地不熟的，吃的住的都不合习惯。
万一你被人欺负了，我也去不了。
” 晴晴没有分，她家人觉得对方好，逼着她再处处。
大晚上，她约我到肯德基，啃了大半桶鸡翅膀，吐槽得口水直飞，刚说到一半，电话进来了，她接起来刚说了两句，又挂了。
她看着我叹了口气：“他生活环境跟我不一样，本来就没什么话说，好容易打个电话，还没说两句，说有事就有事，我连发脾气都没地方发。
” “分了吧，”我锲而不舍，“又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处得又不开心，留着过年吗？” 还没等过年，晴晴告诉我，她要跟大阳结婚了。
我一口气堵在心里没上来，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等到回过气来，憋出一个问题：“你跟他见过几次？” “三次，但我们每天都聊天。
” “聊天算什么，才见三次就嫁了？他家里人你也没见过，知道好不好相处？有没有什么问题？好，就算你俩天天见，你们认识也不过半年时间，性格啊，生活习惯啊，啥也没暴露出来，你考虑清楚没有啊？”我一副“你可能是疯了”的表情，“算了，其他也不说了，我就最后问一句，你看中他什么了？” “哎，我也不知道”，晴晴将奶茶吸得“呼呼”响，“就是，其实刚开始是不顺眼，可是他对我挺好的，几乎不跟我吵架，也挺顺着我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几乎不在家，不会影响我俩约会。
” 晴晴睁大双眼看着我，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吐出来一样那么诚恳。
我跟她大眼瞪小眼，一拍大腿：“有道理，突然觉得军嫂也挺好，自由啊，没人管！” -3-比起常年不在家的大阳，我的存在几乎弥补了晴晴婚后孤身一人的寂寞时光，确切的说，晴晴婚前与婚后的区别，只是会偶尔推掉和我的约会，“老公回来了，要陪他。
” 时间一长，我也常和他们一起吃饭。
饭桌上，大阳主动敬了我一杯，笨嘴拙舌地说：“我基本上不在家，你陪晴晴比我多，以后还要麻烦你。
” “要你说？”我白了他一眼，喝掉那杯饮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婚前你就说要转业随时都行，现在什么情况？” 大阳憨憨地笑了两声，努力解释：“就最近没有好的机会，有的话我肯定就回来了，快了快了。
” “快了”说了还不到两个月，晴晴跟我逛街时扔掉了刚喝两口的，平日里最爱的奶茶，嫌弃它“奶味太重，有点想吐”。
我默默咽下嘴里的珍珠，随口问了一句：“你不是怀孕了吧？” 晴晴矢口否认：“不可能，我大姨妈刚走没多久呢。
” 有时候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一个星期后，晴晴愁眉苦脸地告诉我，她好像真的怀孕了。
我催促着她去医院检查，带着她跑上跑下。
B超显示宫内早孕，我有幸成为了第一个见到宝宝照片的外人。
“跟大阳说了吗？”回去的路上，我问晴晴。
“还没有，晚上回去再说吧，他现在肯定在忙。
” 忙得飞起的大阳在夜里十点给我发了条微信：“能麻烦你一件事吗？晴晴怀孕了，马上又要过情人节了，我回不来，你能帮我订束花送给晴晴吗？” 还算开窍！我心里暗叹一句，回了句：“好。
” 手机上有花店老板的微信，好几天前老板就在朋友圈预热了情人节花束，我找了几款喜欢的图片发给了大阳，让他选。
大阳选了个花最多的，跟我说：“就这个吧，花多，多少钱都行。
” 情人节当天，那捧枝繁叶茂的玫瑰裹着高贵的黑纱，神秘又高冷地出现在晴晴家的茶几上。
我晚去一步，没能捕捉到收到花束那一刹那晴晴嘴角的笑，但从她略带嫌弃的话语中，我感受到了她的欣喜。
“还算有心，知道情人节要送花了。
你不知道，去年情人节，他什么也没送。
”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遇到晴晴之前，大阳没有谈过恋爱。
上完军校后就进入部队，在荷尔蒙爆棚的男人堆里一直工作到将近而立。
单纯的社会环境让大阳缺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更是对五花八门的节日摸不着头脑，对他来说，过节最多发个节日快乐，忙起来可能连节日快乐也不发，更别说送礼物了。
晴晴自然也不高兴，男朋友平常不在身边，连过节也不送个礼物啥的，真榆木脑袋，谈什么恋爱？ 大阳并没有觉得晴晴在作，反而诚恳地接受了这个教训，第二年通过我这个完全掌握了晴晴爱好习惯的人来订了一束花，圆满地完成了今年的任务。
我怕晴晴秀起恩爱没完没了，忙把手上的蛋炒饭递给了她：“你要的蛋炒饭，加了满满的炖豆腐，你是不知道，要不说你是孕妇就爱这一口，老板估计不卖给我了。
” “老板真好！”晴晴咬下去一大口，眉开眼笑。
“脸都丢完了，下次不带了！”我以手遮面。
-4-街角开了一家肉蟹煲，正值秋冬季节，膏蟹最为肥美，我和晴晴约着去吃了好几次。
有天下班，晴晴打电话过来：“突然想吃肉蟹煲。
” 我说好，骑了车就赶了过去。
晴晴一步三晃走过来，我心惊胆战看着她快入盆的肚子，想起来她的预产期就是下个礼拜：“快生了吧，大阳回来吗？” “回不来。
”晴晴大手一挥，往煲里加了一份鸡爪，“他最近不知道忙什么，正是要紧的时候，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就算回来，也就一天左右又要回去，还不如生了之后再喊他回来看一眼宝宝。
” 愿望很快实现，当天夜里十一点，晴晴破水，拉去医院破腹产下了一个儿子。
我睡到早上起来才知道了这个消息，等我赶到时，大阳还没到。
晴晴疲倦地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却没有睡着。
晴晴的母亲在照顾她，见我去了，指了指摇篮里的宝宝让我看。
宝宝胖嘟嘟的，脸红彤彤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神态表情都神似大阳，“长得跟他爸一个样。
”阿姨开心地说。
我悄声问晴晴：“大阳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就回来了，”晴晴眯着眼睛笑，眼神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摇篮里的婴儿，“他高兴得很，为了给儿子起名字，一直在翻字典。
” 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不能在病房里待很长时间，等我第二天再去时，大阳又走了。
“昨天晚上回来的，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吃了中饭又走了。
”晴晴看着儿子，满眼都是温柔，“云飞，我们宝宝叫云飞。
”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当兵的人，内心总是有一些豪情壮志在里面，虽然外表不善言辞，但骨子里的坚韧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耀人眼目。
儿子出生后，晴晴和大阳的矛盾日以继日多了起来，儿子闹腾时，晴晴一夜一夜睡不好觉，烦躁至极，忍不住埋怨身在外地的大阳。
等到儿子渐渐大了，偶尔大阳回来一次，跟他也不太亲近。
有一次小云飞闹脾气，把玩具扔得满地，大阳将小云飞抱坐在腿上教育了一通，儿子哭得声嘶力竭，晴晴心疼，忍不住跟大阳吵了起来，抱怨他平常不见人，回来就知道指手画脚。
大阳傻眼了，他本来没这意思。
晴晴心里也明白，但长时间缺少的陪伴与独身一人守在家中的委屈汹涌而上，她不吐不快。
大阳心里愧疚，不发一句，一直忍让迁就她。
直到在转业和调去上海间，大阳放弃了转业回家的机会，去了上海。
晴晴这才失望透顶，跟我说她要离婚。
-5-晴晴并不是一个爱作的女人，在我们几个要好的闺蜜中，她被公认为脾气最好的一个，就像是中药方中的甘草，能中和不同药物的调性。
初中时，有一种方便粥特别流行。
一辆小吃车，上面盛着六种不同口味的粥，选定一种，小贩用勺满满地舀上一份，封在塑料杯内。
那时候我们说想吃，晴晴就起早，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们一人买一份。
后来租书店火了起来，晴晴省下自己的早饭钱，办了卡租书。
书有还款日期，过期要付违约金，我们不懂，从来没有按时还过书。
晴晴总是自己垫上违约金，没有管我们要过一分钱。
可能是从小的习惯，晴晴会将各方面的情绪平衡得非常好，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让小范围的冲突扩大化。
我们常常调侃她，这么有大局观和奉献精神，以后当个军嫂多好，和老公一起报效国家。
当多年前的戏言变成了真实，我们这才发现，军嫂是需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与背负多重的压力。
与大阳的婚姻生活并没有带给晴晴什么积极的改变，反而让她陷入更多的烦恼中。
丈夫长时间的角色缺失，让晴晴在无数次的期盼中，反而离期望越来越远。
这不是晴晴一个人的感觉，当了军嫂，或多或少都有一种“我一人能抗下所有”的感受。
大阳战友的妻子，与他老公相识五年后结婚，跟晴晴见面时聊天，苦笑称“真是五年的感情支撑着她坚持到现在，不然早离婚了”。
每个军嫂在结婚前都知道，跟军人结婚，本质上是选择了和老公一起奉献国家，需要自己有足够刚强的意志力来独立承担婚后一个人的痛苦，有了孩子后现实会更为严峻，但她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迈进了婚姻，很难说清这是因为什么。
至少晴晴不能清楚明白地说清，是什么促成了她和大阳的婚姻。
但她清楚地知道，是什么在维持着这段婚姻。
“他记得我每次产检的时间，会提前提醒我夜里不要喝水。
”晴晴回忆往事的时候，脸上散发着淡淡的光彩，“那次他为了回来陪我照四维，前一天加班到凌晨，第二天一早就去赶飞机，到家的时候都快晚上了。
” “还有一次为了给我过生日，他几乎两天没合眼，回来吃了蛋糕就走了。
”晴晴愣愣地看着小云飞，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大阳。
“你······”我欲言又止，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要离婚呢？ 晴晴无奈地摇摇头：“我都知道也都明白，但我就是心里不舒服，需要个渠道发泄出来，懂事了这么久，这一次我不想懂事了。
” 我心疼道：“当初我就没说过他一句好话，那么劝你分手你还是和他结了婚，现在我只想劝你冷静下来再做决定，不要让自己后悔。
” -6-晴晴到底没和大阳离婚。
大阳将今年所有能请的假都请了，回家待了二十天。
大阳走后，晴晴拍着大腿跟我说：“后悔呀后悔，作什么呀，这下好了，过年都不一定能放假了。
” 我和她一起拍大腿：“那我们出去旅游吧！” 11月底，我们闺蜜几人一同去了甘肃自驾，长达七天的时间里，我们途径千里戈壁，盘桓当金山脉，一个个高大的高压电杆矗立在山石间，横拉的电线割裂了湛蓝的天空，无论是雪山还是戈壁滩，处处皆是人力所至的标志。
我想起一路上或见到来不及拍照、或深夜赶路未曾得见的风力发电机，终于迟钝的发觉，国家所做的这一切不讲成本、不为回报的基础建设，只为给贫瘠地区的人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仿佛阳光越出云层，我突然间理解了那么多奋不顾身为祖国奋斗的人的心情。
无论是坚守在戈壁荒滩里寻找天然气的专家，或者离家多年不得归的军士，都怀有崇高的理想和高尚的灵魂，与之相比，我们太过肤浅与世俗。
在国庆七十周年的阅兵式上，祖国的强大兵力展露无疑，背后是全中国无数家庭的默默付出。
晴晴与家人在电视前，看着战斗机划过天际，自豪地跟云飞说：“有爸爸的一份力在里面噢。
” 小云飞伸着粗粗短短的小指头，开心地喊：“爸爸，爸爸！” 晴晴和我发微信，她说：“一年当中，就这个时候看我老公最顺眼。
”-END-- 写 作 之 星 -/做一个有趣的人，读书、旅行、写故事。
/作者 | 程南意，青年写作者图片 | 《父母爱情》剧照故事创造营2020：“百万作家养成计划”创意写作培训课“30 天 知 名 商 业 作 家 陈 润 写 作 实 战 营 ”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关注“我们是有故事的人”微信公号进一步了解详情~about us主编：鹿｜本期编辑：鹿Contact us投稿/商务合作/咨询微信后台留言 or 邮箱：wmsygsdr@163.com我们是有故事的人｜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官方故事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