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海峡,风车悠悠。
近日,当驾车行驶在平潭海峡公铁大桥,望向车窗外海上成片的风车田,来自浙江的刘向军一家人心情复杂而又充满期待。
母亲陈卓猷眼眶湿润,思绪万千。
她感慨着岁月的变迁,想起丈夫曾经在此奋斗的身影,心中满是怀念与感慨。
“老头子,我和孩子们终于来到这片土地了。
”陈卓猷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她期待着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丈夫曾经留下的痕迹,能更加深入地了解他当年的艰辛与坚持。
1991年,吊装200千瓦风机现场,前排中为刘全鑫。
作为平潭第一代风力发电的技术人员,柯建曾与陈卓猷的爱人刘全鑫在同一个科研小组共事。
二十世纪70年代,柯建作为平潭一中的物理老师,借调到风力试验组,开启了研制55千瓦风力发电机之路,这也让平潭成为全国最早成立风力实验机构的地区之一。
1988年柯建在研发微机自动控制器。
柯建说,此次刘全鑫的儿子刘向军带着母亲前来平潭寻找父辈的创业故事,既是向数十年前在岛上奋斗过的前辈致敬,也见证了平潭岛从一架风机到海上风电能源岛的巨变——长江澳、苏澳码头、大练岛,白色“风车”傲然林立于海面之上,巨大的叶片随风起舞,产生源源不断的清洁电能。
而规模恢弘的风车田,也吸引一波波游客来打卡,已然成为平潭旅游发展的“绿”动脉搏。
寻找“你要是能看看平潭的风车田该多好啊”四十多年前,陈卓猷的爱人刘全鑫时任水利电力部杭州机械设计研究所风力发电机室主任,负责研制国产化200千瓦风力发电机组,而这个项目落地在平潭。
曾经的风电机组现在怎么样了?大家还记得这段历史吗?对刘向军一家人而言,这次平潭之行不仅是一次简单的旅行,更是一次心灵的追寻与回归。
当车子逐渐靠近长江澳那片壮观的风车田,一家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一排排高大洁白的风车迎风转动,无数的游人在风车田里拍照打卡。
“这就是当年爸爸工作的地方,没想到这么漂亮!”刘向军和弟弟刘向群惊叹道。
陈卓猷则激动得热泪盈眶:“老头子,你们当年研发的风力发电机,现在都变成新能源了,你要是能看看平潭的风车田该多好啊!”她说,这次平潭之行是为了圆先生的“故乡”之梦。
他们那一代人的梦想让风变宝,现在真成了风能宝贝。
在变化巨大的平潭寻找当年安装的风机,刘向军一家人遇到了诸多波折。
首先信息不准确是一大困扰。
他们所依据的早期资料中关于风机位置的描述模糊不清,导致他们多次走错方向。
一家人四处打听,却得到了各种不同的说法。
“我们以为风机会安装在靠海近的地方,所以沿途去海边打听,都扑了个空。
”刘向群说。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陈卓猷想到了丈夫团队里的小徒弟王宁,她是当年工作组里最小的一位,虽然如今也年过半百,但她可能会有新的线索。
电话的另一头,王宁也给出了最后对于风机的记忆——“平潭大酒店”。
王宁口中的“平潭大酒店”,虽然时过境迁已经不存在,但给刘向军一家人提供了新的思路,这个风机可能在城区里。
究竟在何地,出门在外一张嘴,一家人就只能问。
“请问,你们知道最早的风机在哪儿吗?”……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们可以去城关看看,那边有个风力发电纪念塔。
”在平潭热心市民王大哥的指引下,刘向军一家人顶着炎炎烈日,马不停蹄向位于老城区的风力田文体公园赶去。
回忆“排除万难,让中国风机转起来”当天,在平潭风力田文体公园门口,刘向军搀扶着母亲终于寻到了此处。
他们抬眼便看见一台仅剩半截风电机组塔架,矗立在花坛间,乳白色的塔身上赫然写着“平潭风力发电纪念塔”九个大字。
当刘向军一行人靠近纪念塔,眼前的这一切令他们感到激动。
在纪念塔周围设置有五处石碑,分别以“风能卓越”“风电崛起”“风电未来”“携手合作”“再铸辉煌”为主题,正面是生动形象的立体浮雕,背后则是相应的文字介绍,展示了平潭得天独厚的风力优势以及风力发电的发展历程。
在这里,他们找到了关于亲人刘全鑫在平潭研究建设风力发电机组的相关介绍。
“老头子,平潭人民没有忘记你们亲手打造的风机,你数次梦回的平潭和挂念的风机,现在已经打造成风力田文体公园了。
”年近八旬、满头白发的陈卓猷噙着泪水动情地说道。
陈卓猷和刘全鑫都毕业于吉林工业大学(现为吉林大学),在陈卓猷眼里,丈夫不仅学习好,曾是班级同学眼中的全优生,而且工作认真负责。
在负责彼时落地平潭的“六五”重点科研攻关项目FD-32-200千瓦风力机组时,刘全鑫更是废寝忘食,不畏艰难困苦,一心想把项目攻克下来。
陈卓猷一家人在平潭风力发电纪念塔前合影留念。
通过对时任水利电力部杭州机械设计研究所风力发电机室助理工程师王宁的进一步采访,记者得以更深入了解当时科研的艰辛和不易。
“在项目初期做风资源调查时,我们团队从南海沿海一直考察到黄海,其中平潭这个地方令我们印象格外深刻,我们发现这里都是石头厝,就知道这儿的风资源特别好。
”王宁说,后来大家一致决定选择在平潭研制当时国内自行研制的最大风力发电机组。
“那时候从设计到安装,我们没有任何参考资料,项目数次进入瓶颈期,面对质疑不少人开始打退堂鼓,希望能直接从国外引进风机。
”王宁说,可是刘全鑫老师始终坚持着,他告诉我们一定要排除万难,让中国人的风机在中国的大地上转起来!当项目运行起来,刘全鑫一家人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
因为工作需要,刘全鑫时常需要往返杭州和平潭两地。
“那时候交通不方便,父亲每当想到关键点,哪怕刮风下雨都赶去平潭,我们兄弟临行前总喜欢央求父亲带一些平潭的鱼干、花生、紫菜等土特产,可他忙起来总是忘记。
”刘向群说。
经过近十年的努力,该风电机组于1991年在平潭莲花山风场调试成功并网发电,成为当年我国容量最大的风力发电机组,国产率接近100%。
“我们国家的国产化大型风力发电机组的设计研制就是从这台机组开始,从平潭开始的。
这台机组的研制过程,使我们完整地走过了国外资料收集、自行设计研制的路,做出了成绩,也培养出一支风电专业队伍。
”王宁说。
铭记“他们的努力平潭人民都记着”站在平潭风力发电纪念塔前,陈卓猷感慨万千。
“我们家老头子对这台风机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就跟对待自己孩子似的,临终前都对它念念不忘。
”在陈卓猷心中,这台首台国产化大型风机,背后凝聚的是科研团队成员的心血,而自己的丈夫在其中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陈卓猷赶忙叫孩子用手机记录下,好让之前参与平潭风机建设的同事们都知道,他们的心血平潭人民都记着。
如今,平潭风力发电纪念塔虽然没有早年间的叶片,但是斑驳的塔架却给人最深沉的回忆,这无疑是平潭风力发电发展历程中最有分量的历史见证者。
家住上埔的市民王伟,从孩提时代就看到这个风车。
“我今年50多岁了,以前风力发电站就建在这个山坡上,风车就在塔顶上,小时候大家都喜欢围在这里玩游戏。
”王伟说,前几年这里改造成了公园,平日里就会来这里散散心,跟孩子讲过去平潭风机的情况。
1992年《风力发电》刊发柯建撰写的平潭风电研究相关论文。
事实上,这座海岛与风电的“双向奔赴”由来已久。
二十世纪70年代,平潭就成立了风力试验组(后更名为平潭县风力实验站),并启动研制55千瓦风力发电机,成为全国最早成立风力实验机构的地区之一。
作为当时平潭县风力实验站的工程师,柯建同样见证并参与平潭风机的发展。
“那时候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缺乏经验,为了节省成本,风机的叶片用的还是从直升机上退役下来的。
”柯建说,起初自己在平潭县第一中学任教,后被抽调参与平潭风电的实验工作。
科研工作远比想象中艰辛,平潭的海岛环境给施工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海风的侵蚀、海浪的冲击,还有变幻莫测的天气,都是科研人员必须面对的难题。
彼时平潭作为国内风机的试验城市,更承载着全国人民的期许。
“塔架、叶片、发电机、储能装置……每一个部件背后都凝结着不同团队的努力,大家在一次次失败中总结经验,反复推敲、论证设计细节,铆足劲想让风机转起来。
”柯建说。
当时全国为什么选择将风力发电的试验点设在平潭,就是看中了平潭的风。
地处台湾海峡与海坛海峡之间突出部的平潭,受“狭管效应”的影响,浩荡长风在此常年不息。
2024年8月29日,柯建在家中翻阅1992年版《风力发电》。
在采访柯建时,今年也近七旬的他,拿出一堆关于风电建设的材料,在一张“风力发电机技术引进专家组名单”的表格上,赫然写着“刘全鑫”与“柯建”的名字。
“那时,杭州机械设计研究所来了五个风电专家,刘全鑫是其中之一,他们当时设计研发风机的继电器逻辑控制器。
我当时设计研发微机自动控制器,成功地用在了当时研发的55千瓦风力发电机上。
”柯建回忆起往事,十分感慨。
翻开1991年、1992年《风力发电》杂志刊发的风力发电第五次学术讨论会论文专辑,其中就有两篇柯建撰写的论文,分别是《FDK—1风力发电机微机控制器》《提高同步风力发电机并网时间的准确性》。
“这是全国性的风力发电专业性学术刊物,我能在全国各地的专家中占一席,很欣喜也有点骄傲,中英文撰写论文在平潭也是第一次。
”柯建表示,自己在参与风机建设过程中也研发出适合中大型风力发电机的自动控制系统,助力实现风力机群的无人值守,并发表相关论文。
如今他通过复盘早年间风机的设计理念,申请关于风力发电机组功率特性测试方法的国家专利,目前已经通过初步审查。
一代一代人为平潭风力发电贡献了青春,也交出了答卷。
数十年来,平潭围绕做好“风”产业、写好“电”文章,逐步实现风能产业商业性开发,推动风电场建设从陆地走向海上,大胆踏出了“化风为宝”的发展脚步。
如今,平潭已建成长江澳风电场、青峰陆上风电场等7处海陆风电场,总装机容量达67.83万千瓦,年发电量27.7亿千瓦时,实现全岛绿电供应。